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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3-20 14:13 瑞123
又见菜花黄

周六下午,我开车至城郊,听着水木年华的专辑“完美世界”,一路上阳光明媚,困意悄然袭来。将两侧的车窗摁下,看向道路两边开阔的田地,正是菜花开得绚烂的时候,满目金黄,暖暖地风带着浓郁的菜花香飘过来,渐斩睡意消散。成都,这块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盆地平原,已成为我的第二家乡。农家的房舍错落有致地镶嵌在菜花中,远远近近的树嫩绿一片,片刻间对这块土地的欢喜之情满溢,一如我深埋在心间的故乡。故乡在长江中游地区,属于丘陵地带,平缓地上坡下坎,菜花一层层地开满山头,矮簇簇的茶树像一个绿球,整齐地排列在山坡上。老家的房前屋后,由冬笋冒出的新竹像一道青翠的丽影,透过细密的竹叶可见斑驳日光。父母亲一辈子在这里劳作耕种,现在哥哥和我都远离了他们,在我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奔波的日子里,这个世界上默想和挂念我们的只有这两位老人。我能想像到,母亲在草长莺飞的三月午后倚着门槛看向菜花深处,她想起了自已的孩子,一个可爱的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嬉戏奔跑着归来;我能感觉到父亲看着节节拔高的竹子,他会想到孩子们将成长的身高刻在竹杆上,追逐的欢笑声隐约地在林子里回响。
我不知道哥哥,在这个时节会不会想我们儿时的往事。那充满欢笑愉悦不识愁苦的童年。哥哥仅仅比我大一岁,初见我们的人都以为是双胞胎,会说:“这是妹妹吧,妹妹比哥哥漂亮。”丘陵地带的农家房屋都是散落的,不像湖区或平原居住比较集中,邻里间不是要过两道坡就是要翻一个小山头。在儿时的游戏中,就因这样的居住位置,我们的伙伴们都有占山为王的意识,从你家到我家定好地界,不容侵犯。哥哥和我年龄偏小,在地盘游戏里我们从来都是小国,但自家房屋后的一个山坡、一片竹林就足以是我们戏耍的天地。
一年四季中,捉迷藏在春夏季节是最常见的游戏,匍匐着身子藏到菜花中和茶树后,等玩过一阵游戏,全身沾满了花粉和一些刺儿。最有意思的是,夏天捕蝉,不分昼夜。白天三五一群,手执工具——一根竹竿和竹尖处一个网兜,将成年的鸣蝉活捉,晚上则是破土而出的幼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地里钻出来,等到读书时才知道,蝉经过多少年的黑暗挣扎才得以在繁茂的季节里展示自己短短嘹亮的一生。这个小小的知识是哥哥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带着吃惊的口吻告诉我的,那时的我内心里也充满惊奇,“要那么长的时间而我们一费力就把它们捉住玩弄死,好可惜呀!”
夏天的雷雨说来便来,黑压压的云层转眼就从前面的山坡到了跟前,哗啦啦的雨声跟着脚步跑。一路上奔跑,哥哥牵着我的手从不放松,等这样的暴风骤雨越来越频繁,我就会看到伙伴们用荷叶作遮阳伞,相互比试着荷叶的大小。我便吵嚷着哥哥摘荷花。夏天晌午后,父母亲在家编竹篦活,哥哥带着我来到父母跟前说要上王家兄弟那儿一起做作业,父母亲答应了,叮嘱早些回家。出了门我们一溜烟直奔荷塘了。我们没有小船,只能在岸边上用竹竿敲断荷杆,等荷叶荷花的掉到水面上,再一点点拔弄到岸边拾起,约摸过了一阵,便飞快跑到王家,哥哥很聪明知道要圆谎话,准备赠予一些荷叶给王家的小伙伴,再张模作样地做会作业,没想到的是父亲正好有事路过王家,碰个正着。当时我们晒得红扑扑的小脸,变成了黑色,吓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父亲生气的是兄妹欺瞒他,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曾有小孩在荷塘边玩耍溺水而亡)父母亲在年近四十才得一双儿女,自是很珍贵,但唯独这件事,父亲狠狠地打了哥哥,我幸免了皮肉之苦但被罚跪。从那以后,父亲告诉我们不准自个去采摘,如果想要玩耍的,找父亲一起去。所以儿时,我和哥哥的玩具大多都是父亲带着我们制作,父亲不厌其烦,在伙伴群中,这也是我们小国拥有号召力的原因。
秋高气爽的日子,伙伴们会走很远的山路,摘野果子,说是野果,其实是乡邻承包的果园。大家分工明确,有放哨盯梢的、有爬树采摘的、有接应的,承担的任务风险大的得到好果子,我和哥哥是放哨的小兵,所以得的果子有失甘甜,哥哥老说等我学好了爬树,就摘好果子你吃。随着天气日渐变得阴冷,一个个山头颓显萧条衰败的时候,冬天就到了。冬天的记忆中我总在怀想,一家人围着炉火,炖上一锅香甜的食物,吃得热乎乎的感觉。充满心间的整个世界:便是山坡上的一座遮风挡雨的房子,房子里红红的火塘,柴火噼哩叭啦的声响,和父亲母亲、哥哥。读书后,我和哥哥差一个年级,哥哥成绩好,他同样跟着伙伴们疯耍,作业马马虎虎完成,却总在考试中得以满分。父亲为此乐呵呵的,母亲则早早盘算着儿女以后读书的费用。我的课业都是哥哥辅导而名列前茅,父母大字不识几个,哥哥读书却头头是道,乡邻都很羡慕父母有一双好儿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的玩兴收敛了起来,他会从老师那儿时不时借书来读,查看我的作业更仔细,对我一错再错的题,他会狠狠地教训我说:“你再不认真做,就让别人把你抱回去”。我也曾不惧恐吓地反驳:“谁敢把我抱走,我告诉爸爸”。只到有一天母亲听到我们的争吵,竟然异常愤怒地训斥哥哥,罚跪的时候用竹笤抽打哥哥的掌心,要哥哥懂事。说着说着母亲便哭泣起来,年幼的我们不知所措,我不了解母亲为这儿戏般的争吵为何如此恼怒伤心?哥哥往后再没有说过同样的话,他不再口若悬河,也不带我四处疯跑玩耍。他借的书催促着我读,告诉我:“我们要一起到外面读书,在一起上一个学校”。而在那时的我看来,哥哥和我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去外面求学,就像春天花开,燕子归巢一样是不会变的。
在渐渐地成长中,我隐约地感觉到,辛劳的父母亲内心深处背负的某种沉重压力,这种压力让曾经活泼的哥哥感同深受。中学的时候我发现儿时伙伴们偶尔的嘲笑,似乎是一件真实的事情。
我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在隆冬年关的时节包裹着单薄的衣衫被放置在路边,早去赶集的母亲捡回来,用自己温热的身子将我捂暖。在老家因为有材质良好的竹子,用竹编织的活计物件多,慢慢地形成了带着地方特色的民间手艺,从家居用的凉席到装饰品,花样品种繁多,远的近的都会有生意人和学手艺的人来到老家那块土地上。有的学手艺人是夫妇俩,带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躲避政府生育政策,学成手艺生下男孩就抱回家,生下女孩就丢弃,再辗转异地。我想像着一对夫妇在腊月年关,衣衫单薄贫寒交迫,女的产下女婴,万分不舍地放在路边,哆嗦着手在烟纸盒上写下孩子的生辰,放在布袋里,然后躲到远远的地方盯着来往的人将其抱走,等看到有人拾起小孩走了,他们也就偷偷地黯自离去。
后来,听说有人来打听过这个女婴,但上下村庄的人都说不知道,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说有可能女婴被别的手艺人捡到抱远了。想想,父母亲为了隐瞒这样一个事实,内心是有着多深的不舍不离不弃,为着这样一个女婴,他们在人前人后忍让了多少是与非。我的哥哥从第一次体检身体得知血型后,从未说过他的血型,当无知的我问及时,他总说跟我一样,等我查到了就知道他的。哥哥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理想的学校,而我却未读取理想的大学。等到离开父母身边到外地求学,离家的前一天,父母亲将那个烟纸盒和包裹我的衣衫放在书桌上,意思是,我的人生现在开始由我自己选择了。我把它们一一收好,放在哥哥送我的礼盒中,埋到了屋后的竹林里。那晚夜色深沉,哥哥依旧牵着我的手回家。那年我十八岁,哥哥十九岁。
我们各自在陌生的城市学习生活,我的信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哥哥的永远都那么简短,至到今天,哥哥更加成熟稳重,聪慧的他在我面前越来越不苟言笑。哥哥当时约定我们一起到外面的城市读书,年少的他想到的仅仅是远离了家乡,就再也不会有人把我要回去了。城市给了我们奋斗的方向,也给予了我们沉重的枷锁,我在西部,哥哥在东边沿海,父母亲在中间,也许这就是哥哥想要的,他一直为他的行为想法负责,苛求着自己。
不论男女,真正的恋爱只有一次,一次之后的情爱则是选择和被选择后责任和承诺的牵绊。先生有一个很少开启也没有上锁的抽屉,那里有他的初恋,他说:“有些人有些记忆是永不能忘的,就算嘴上说忘记了那也只是欺骗自己和别人,既然不能忘记,就让她好好地安放在那里,静静地成为岁月中的故事。”
车开上了绕城高速路,花香渐渐淡释,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感觉不到速度,迎面而来的车“哐当”一声响骤然停顿下来,晃忽中有鲜红的布暖暖地蒙在我眼前,就像儿时哥哥的红领巾悄悄蒙上我的眼睛。

2007-3-20 22:37 axcom
凉了:(

2007-3-20 23:21 kendling
:loveliness: 好长篇,终于看完了。

2007-3-21 08:56 zzzl
做个标记,慢慢看

2007-3-21 10:17 Passion
这散文写得还是不错的。

第一二句说明该作者是有车人士。

2007-3-21 10:35 skyjacker
现在吃黄花菜的都是有车人士啊:L

2007-3-21 10:42 Passion
有钱的讲究吃绿色食品,没钱的才猛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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